天长地久

*AU架空与真人无关,请勿上升

*女性角色预警

*复健中,文笔坑爹,慎


你嘴边有一颗痣哎,女孩惊奇地边说边凑近,右边也有一颗。她伸出一根手指晃到他的下巴,指证似地要戳。他们相处的时日不算太长,尚在情感中不断发现特色与美好的进程,有些细节总需物理空间的变化才能察觉,一点小发现也足够激起雀跃。


尽管有过更近的距离,此刻骤然贴近的面孔和淡淡的脂粉香依旧使周航紧张,这动作自带微妙的既视感,令他下意识耸了脊背,几乎要抬起一惯阻拦的手。


迟了一点没拦住,情侣嘛,这等亲昵原是寻常事。


然而或许老派的戏曲录音听多了,在他脑海的某处大概也搁着一台年久失修的老式留声机。被这一抬手的动静撞到,撞坏了旋钮开关,黑胶碟不管不顾地转动起来。


- 航航,你这儿有一颗痣。这边也有,两颗!


他最为熟悉,迄今人生里听得最多的声音。


周航一直觉得这声音很好听,与它的主人十分合衬,沉柔甘甜,如三千春江水跌进春风,汇入汪洋,利万物而不争。那人大概真的是天上掉下水做的仙人,反串女子惟妙惟肖,不光没有半点男人的土腥气,也不知道是承了哪辈子谁人的灌养恩,泪窝子浅得很,说哭就哭,下凡三十年都还没还完。


- 快给哥好好看看。哎呀,本来一笑就埋汰,脸上还长俩黑点儿,怎么办哟。


男人一如误打误撞寻到什么奇幻世界的入口,脸上显出孩子气的欢欣,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,这使他看起来更像意外掉进坚果堆的松鼠。周航头痛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或许太好,林林总总记了太多事,甚至包括对方说这话时故作天真的神情和玩笑挤兑的腔调。


彼时他们也没认识很久,尚在不断发现新惊喜的磨合期。人与人总是从陌生到熟稔,太熟了就有得麻烦,何况那人似水还自带浪劲儿,离水太近难免沉溺其中。溺水的滋味儿顶不好过,肺部像被拧紧、被挤压,渐涨的水波覆盖了视野,淹没了少年的发顶。


进退两难。



周航的思维变得恍惚而迟缓。


孟鹤堂啊……


他感到了熟悉的窒息。



愣着干嘛?摸一下脸这么紧张?女孩收回手,吃吃地笑,面带几分得色地调侃。新做的指甲浅浅刮过面颊,仿佛露水沾襟,倏尔即逝的一点凉意。


这点也不相同。


孟鹤堂的手指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触感,指尖温暖而轻柔,事实上,他整个人都是如此,没有什么坚硬的棱角,就像一床晒过的棉絮,熨帖松软,漫长的凛冬使你抓紧它,但在盛夏来临前,你就要将它收拾进橱柜。


周航从溺水的无力感中挣出,猛地喘了口气。并意识到自己私下大可戒掉习惯成自然地推拒。


倒不全在人,主要场景有别,他现在身处卧室而非戏台,四周也没有众目睽睽。


兴许周航第一次被戳脸的表情挺好玩,后来孟鹤堂便把这个桥段编成包袱,挪到舞台上,在观众的期待与困惑里乐此不疲,周航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乐,但作为一个好搭档,周九良总会配合地在孟鹤堂贴上来时甩开他,效果似乎还不错,吃这套的小女生不乏其人,乃至大老爷们也有跟着起哄的,就留作了演出的常规操作。



但要让周航说句实话,曾经一度,他本人并不想将那双手挥开。


有阵子他仿佛一条来自远古深海的鱼,心肺还没进化完全,要靠水来呼吸,所以对孟鹤堂产生了肌肤依存症,私底下总忍不住去黏他,把那些台上的动手动脚还治其身地实施一遍。一道帘门像水面,他们互为倒影,平日里倒是孟鹤堂对他更矜持,或者说孟祥辉,最初在周航看来,二者没有什么区别,以为同样的举动在何处都做得,所以台下找补也算公平。他渴望以手掌去抚摸对方长衫包裹下的臂膊、腰侧,周航见过孟鹤堂跳鸿雁,知道他能有多柔软、多好摆弄,他也见过他的身体,甚至知道在接近尾锥的位置有两个微微凹陷的腰窝……或许再近一些,迫使四肢交缠,直至把怀抱里的空间填满,再佐以许多不入流的念头。

这些念头完全不能被付诸实施,焦灼随身体的成长日趋鲜明,令他沦为一只困兽,疼痛的筋骨在每个夜晚吱吱作响。


鱼在水面之下,衍生出了双脚、智慧和情欲。

他渐渐开始无法呼吸。

离孟鹤堂越近、呆得越久,这种濒死的错觉就越可怖。


总归要上岸了吧,周航想。


对自己诚实一点好不好?

诚实一点吧。

——我不想承认离不开你,可我也要活呀。


这事其实不能怪孟鹤堂,不管叫什么名字,那都是他的孟哥。他的孟哥始终如初,第一次见面,第一次说要带着他混,第一次帮他磨活儿,第一次一起登台讲相声,第一次陪着他挂号看病,第一次顺着他半夜吃路边摊烧烤……台上台下,他待他,从没变过。是他周航变了。


变得分不清戏文和真实。


他跟了他的那一年,世上还没有周九良。

就只是周航,还没叩首敬茶被收为正式弟子,他却已经是孟鹤堂。


后来有了周九良,本该没有周航什么事儿了,只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固执地不肯消失。他想当然地以为,他们是一样的。


当真想瞎了心。



周航不敢说的是,其实在台上,他也并不想挥开那只手。


有那么一两次,好吧,有很多次,他都有意放慢节奏,好让触碰再短暂地延长一阵,观众们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妥。熟能生巧,久病成医,他非常擅长此道:只消做出抗拒的表情和姿态,将身体夸张地扭成一棵歪脖子的松树,便能博得个满堂彩。


它是那样奋力地向反方向挣扎,仿佛拼了命也要挣开这片困境,没人会发现它的枝干挣得越远,根就扎得更深,直至永远也离不开山崖。



在他短暂的,又仿佛可以无限延长的子弹时间里,他总能看到那双浅茶色的眼中,似有恒星升起,带着一万个长夜后混沌初开的明亮和喜悦,笑纹在而立之年的男人眼角,漾作令人眩晕的玫瑰星云。


孟鹤堂的双眼望着他,只望着他,全宇宙的恒星都由诞生至死亡,再死而复生地完成了一整个轮回。周航在这目光里,被破格赦免,被允许呼吸,只觉凡人难以承载这巨大的幸福,每个瞬息的宇宙都焕然一新,所有宇宙的伊始都是那个人,如同大爆炸最初的奇点。


一生一秒便足够。


这是属于周航的私心,却借了周九良的名义实现。

但周九良必须在下一秒挥开孟鹤堂的手,这是他作为一个相声演员的应有之义。


周航的想法不重要。



身边的女孩发出不满的嘀咕,他露出一个笑容,安抚对方提问走神受到的冷落。奇怪哪怕剧情需要,他也从来不擅长在台上哄他的先生,喉咙发干,嘴巴发苦也说不出半句漂亮话,此时对其他人做来却十分顺利。



二十五岁第一次处对象,周航曾经第一时间告知过孟鹤堂,却没有得到预期中的讶异。


他的先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,一如既往,生而一双多情眼,本该星辰闪烁,风月无边。


有那么一刹那,周航却产生了一种错觉,那人眼眸中的恒星摇摇欲坠,将要融化成滚烫的海水,从滟红的眼眶砸落,碎进尘埃里。他陡然生出一种恐惧,害怕他的星星被打碎,而他接不住那些碎片,就像每一次演大保镖,孟鹤堂将全副性命交付于他,不做丝毫保护径直向后仰倒,他都会害怕自己没能扶住。他在混乱的恐惧中,感觉面前孟鹤堂的身形一下子变得微渺而苍白,他的宇宙即将在坍缩中死去。


先生,不要生气,不知为何他突兀地说道。尽管他真心想说的不是这句。先生,别哭,他想说。尽管那双眼并未真的流泪。


它们很快就恢复了湿润而明亮的喜意,甚至加倍明亮。最熟悉、最恒常的温暖包围着周航,纵容万物继续心安理得地生长。


我生什么气啊?这是好事儿啊,九良,他的先生说,孟哥是替你开心。

孩子长大了,养的猪也该会拱白菜啦,他的孟哥说。


没听说过,谁猪啊。周九良职业病地回嘴,心思却飘到别的地方想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孟鹤堂也叫他九良,再不叫他航航了。


不过无所谓,有周九良就够了,横竖周航已经不会再出现在孟鹤堂跟前。


周九良说,他做过的最疯狂的事,是陪孟鹤堂一起说相声。世上所有的疯狂都有代价,小到一场纷乱,大到家规国法……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亲手抹掉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,无声无息,无人得知。跟它能换回的比,也便值了。


周航做不到的,周九良替他做。周九良是值得信任的搭档,满脑子除了相声之外,没有一丝不该的想法。

周九良足以陪伴孟鹤堂一生。



- 先生,咱哥俩天长地久。

- 好,天长地久。



End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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